鳄梨好丑

一个宏伟的垃圾箱赫然诞生!

【Batfam】庇佑之所

[逆序]

Summary:并不是所有世界里的夜翼都能称之为黄金男孩,比如眼前这个——他们拥有的是一个差点成为利爪的、危险的、敏感的迪克·格雷森。





“追踪到一个寄往勒夏布尔货物,收件人是盖尔·普拉切特——从之前的资料来看是约瑟夫·鲍尔斯的化名。”


通讯器里提姆的声音传来。“法庭那个逃跑的老头?同一个假身份重复使用两次可不像是法庭的作风,太草率了。”达米安回答,一边给在东区夜巡的蝙蝠侠发送简讯。


“是,但最近他们有些慌了手脚。”提姆说。达米安哼了一声不置可否,他从来不会犯轻敌的错误。看出了他心思的提姆接着说:“我懂你意思老哥,但货物保密工作做得很严格,不会是普通的走私犯……小型厢式车,白色没车牌,两个守卫以上,看起来是雇佣兵——动态定位发你了,十三分钟后目标会到码头,动作快点。”


“我只需要十分钟。”


达米安纵身跃下高楼,钩索发射荡到呼啸而过的轻轨上。作为家族中的长子、最早从事“家族事业”的人,他熟悉哥谭每一条轨道以及它们通往哪里,这座城市在他的指引下会自己将他送往目的地。


寒风嘶吼,达米安紧紧抓住列车车顶的铁皮,像是匍匐在夜色中等待出击的猎豹。几秒后他想起什么似的再次打开通讯器:“别让托德跟过来。”


“他十一点就回家了。小鬼明天有代数测试。”


通讯器里最后一个音节还没结束便被他关掉,达米安跳下电车滑进架桥边楼房的防火梯上——他抢占了先机——目标货车正朝他隐匿的地方驶来。尽管车侧贴着冷肉食品商标,也不可否认这辆车看起来就防备过头了:四十英里每小时稳定的速度、双层加厚的玻璃和钛合金护板。


不管那辆车里运的究竟是什么,他要把它扣下了。


扔向后车胎的爆鸣弹只是转移注意力的小把戏,他双手扣住车顶隔板为支点,膝部用力踢向挡风玻璃。即便制服靴子有辅助功能,玻璃只是多了条裂缝——但这就够了。达米安迅速滚下车头,下一秒朝着他打出的子弹就自己击穿了防护窗。


很好……


雷鸣般的引擎轰鸣伴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达米安捂住眼睛——他不明白,尽管拥有一辆蝙蝠车是他儿时的圣诞愿望,但不得不说这辆朋克跑车的发明简直与所有潜行与隐蔽技巧相悖。


“我来搞定他们,你解决车厢。”





“什么……”


使用热射线破坏门锁后,达米安因扑面而来的寒气微愣了一下——与其说令他吃惊的不是车厢内零下60摄氏度的寒冷环境,不如说诺大空间中央固定着的长方形箱子更令人难以置信。


上宽下窄,像副棺材。而过小的尺寸说明这只会是给孩童定制的。


“老天…”解决完打手的蝙蝠侠走过来,他低声道。他们都隐约猜到了里面是什么。


蝙蝠车极速飙回大宅。他们用了液氮,勉强将温度容器内温度维持在零下二十度左右,达米安的手指差点被冻伤。提姆已经准备好了冷藏实验室,三人总算安全安置妥当后,齐齐抱臂站在实验室外透过玻璃隔热板凝视那个黑色的方形匣子。


“很好。现在谁去把它打开?”


“谁提议谁去把它打开。”达米安推了提姆一把。提姆踉跄两步,扭头用控诉的眼神看向布鲁斯以祈求对可恶达米安的制裁,但前者却也侧过视线装出一副没看见的样子。


提摩西咬牙切齿。他从一旁的武器架上取下一把麻醉枪——一发子弹十毫克药剂,足以麻倒一头非洲灌木象。


实验室里温度低得惊人,超出了凯夫拉制服的温度调节范围,提姆打个哆嗦走近“棺材”——他找不到一个更适合的词语——谨慎地检测起来。没有密码锁、没有防盗装置、他把所有缝隙检测了个遍也没有结果。唯一的发现是顶部一个小金属框和刻着的一行小字。提姆用体温化开上面附着的冰霜,他看见那是一张小小的相片,一个黑头发小男孩腼腆地咧嘴笑着,他的指尖摩挲过木板上的纹路——


理查德·约翰·格雷森。


够熟悉。结合照片中男孩身上色彩斑斓的马戏表演服和一个月前哥谭日报的头条,足以让大侦探提摩西倒吸一口凉气。大概凉气的劲头猛过头了,他咳嗽起来,感觉肺叶一寒差点缓不过来。


“你得快点,提姆。再过十分钟低温就会对你的身体机能造成危险。”玻璃窗外的布鲁斯说,他有点焦急——对待法庭的任何事情都不能掉以轻心。


“我知道。”提姆应道,一边将指尖嵌入盖底缝隙向上用力,一边朝外面喊:“立刻追踪理查德·格雷森——来自"飞翔的格雷森"家族的那孩子的下落。顺便开始监视柳林儿童医院的高层。我还需要格雷森的基本信息、医院资料、DNA序列分析结果——”


他语音一滞。


“那些狗娘养的杂种……”他轻轻骂了一句。那血腥的马戏之夜他能清清楚楚地在脑海里描摹出来。


年幼的男孩躺在大理石雕成的床榻上,面颊几乎与大理石一般苍白,近乎透明的肌肤下是蛛网般细密满布的黑紫血管,让人感到即使它们还在搏动,也只会唤醒一个怪物。提姆记得那场表演中格雷森仍生命鲜活的样子:橘黄色的聚光灯叠出灿烂的光斑、嘈杂的方丹戈舞曲与快门声、男孩浅金色的皮肤、蓝眼睛——六十英尺从天空荡下,绳索弯成新月——以血和尖叫为终幕。


达米安冲进来。没有脉搏、没有鼻息、没有心跳……提姆像搂起一朵云那样把冰冷冷的小马戏表演家从这坟墓中托起,这儿太冷了,他应去更温暖的地方。





“他醒了?”


达米安走到电脑主机前问道。提姆正以他一贯的姿势坐在扶手椅上,黑着眼圈,屏幕的冷色荧光在他眼睑下拉出夸张的阴影——简直是个丧尸,达米安在心里嘲讽,靠马黛因和维他命含片吊着半口气。


被称作丧尸的男人扬扬下巴示意达米安看向左上角的某个监控——画面里孩子正酣然入梦。尽管他们给这个小危险分子套了束缚衣,但目前看来理查德只是一直在昏睡而已,没有出现想象中大战法庭僵尸宝宝的场景。


男孩已经睡了26个小时,结束夜巡清晨回来的达米安看见的是和他出门前别无二致的场景:二弟德雷克像刻耳柏洛斯一样守候着他们从赫卡忒那儿夺来的珍宝——一个小小的残破的灵魂。


他们在男孩身上探测到了某种特殊的银铜合金,这对于利爪的研究更进一步,但也让拯救格雷森的任务更加艰巨。他们拔去了男孩的一颗嵌有琥珀金的乳齿,接着是四小时漫长而令人心痛的血液透析。细胞中合金他们无能为力,所幸琥珀金没有大量扩散到不可再生的细胞中,至少给了他们一个把小格雷森带回来的期望。


“你夜巡时分心了,德雷克。”


尽管眼前提姆的形象可称之为体现人类崇高道德,达米安还是指出了他必须解决的问题。


“什么……你是说那枚子弹?拜托,杰森挡开它了,这就够了。”提姆反驳。他暴躁地将放在桌面上的长棍推开了些,引起一片纸张仪器碰撞翻倒的杂音。


“如果托德没挡开,那么你也要像这小鬼一样躺在床上至少三个月。”达米安沉声说,但他的兄长威严通常只对杰森起作用而在提姆身上无效,显然这次也是一样。 后者没有做出实质性反应,只是沉默着点开一个文档开始破译防火墙,达米安注意到文件的署名是柳林儿童医院。


“你还在纠结这个孩子的事情?”达米安皱起眉头,“你对此太关心了,德雷克。说到底这可怜孩子只能算是一个标本——”


“标本?”提姆站起来,椅子翻倒在地,“那是个孩子——他妈的本来应该活着的孩子!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标本?昨晚站在血透仪旁边四小时是用来参观博物馆吗?我们还他妈拔了那孩子一颗牙——半英寸,那么小的一颗!”


“冷静点!”达米安后退一步,但这不代表他对弟弟的退让,“我们已经没什么可做的了。那孩子的父母死了,也没有任何一家孤儿院——甚至是看护所能接纳他!他身体里仍有琥珀金,等他苏醒很可能是一个没有理智的半利爪——杀人机器,如果需要我提醒你。他的命运已经到这搁笔了,我们只能让小家伙至少干干净净地离开,而不是活在世上永不能腐烂。”


“这真不像你,达米安。”提姆轻蔑地怪笑了一声,这种表情在为人谦逊的红罗宾脸上并不常见,“你什么时候就这样轻易服从所谓"命运"之云了?你怎么会胆怯于救助一个孩子?”


“这也真不像你,德雷克,不务实而感性——你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别那么英雄主义,我们不可能帮助所有人。”


“"别那么英雄主义"……万能的主啊,你真他妈是个混蛋!”提姆上前一步,指尖几乎戳着达米安的鼻子,“你根本不懂什么叫英雄!我们就此放弃就相当于杀了他,而我告诉你我们绝对会有解决的方法的,我们会把他带回来,我发誓。”


“拜托老哥能不能别在大清早吵架?”


杰森突然出现在蝙蝠洞入口,他穿着晨练的训练服,脖子上搭着块毛巾。但介于他的表情,可以推测他并非只是路过插上一句嘴。


“去吃你的早餐,杰森。”


提姆扭过头命令道。


“哇,这就很喜剧了。因为我才是那个被派来叫你们吃早餐的人。”杰森说,两只胳膊交叉叠在一起,上身微微前倾,让他看起来像是年轻版本的阿尔弗雷德,“那么为什么你们不跟我一样闭上嘴,去餐桌边上乖乖坐好呢?”


“别开玩笑,托德。是关于这个小孩子——我们想尽快把事情结案。而显然你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哥哥德雷克在耍小姑娘脾气。”


“不杰森,是你眼前这个身高七英尺良心却只有跳蚤那么大的冷血混蛋在犯傻。他把这个可怜孩子当作"标本"还在这边装模作样地骂我感性。他真是素食吃多了脑子变绿才会在这里狗屁——”提姆尖刻地喊,但当他意识到此刻听众不止达米安一人后,他立即补上一句:“别学我说脏话杰森,敢说你就死定了。”


“死定了。”达米安强调一遍。然后他们又开始朝对方大吼大叫。


杰森感到一种强烈的、近乎无法遏制的、想要用陈年臭袜子闷死两个兄长之后再离家出走浪迹天涯的欲望,他用毛巾蒙住眼睛以此来逃避面对神经病哥哥的现实。但十一岁少年杰森·托德在灵魂深处得到启示——他不能离开,他还背负着不让精神病把家拆了的使命——至少他不能忘恩负义地一个人逃走,得带上阿福和提图斯才行,他们不值得。


所以他选择加入战局(噢早餐——去他的早餐吧)。“听着老哥,在我看来你们俩都傻透了。首先那小鬼醒不醒是个问题、其次他醒来后是不是某种变异丧尸是第二个问题,最后才是我们要不要养他……”


显然他让一切更糟糕了。每个人都开始朝另外两个骂来骂去以至于你不知道那些词是用在自己还是哪个人身上的。


“够了!你们两个都是。”提姆吼道,“你们压根没有把这孩子当作一个小朋友看待,那或许是因为你们第一次见到他就是一个半死不活冻在棺材里的尸体,但我告诉你他不只是一个失败的利爪试验品!我见过他活着的样子,所以我知道我们必须得让他活下去。”


“那你得说出可行的方案。”


“我们会接纳他。作为一个——”


“宠物?”


“超级专属家庭贴身刺客?”


“——啥?操,是家人。”提姆揉揉眉心,他感到一阵无力感,“操,你们在想些什么?”


“噢我感觉我要吐了。”杰森张大嘴,但他有点抓错了重点,“你的意思是——弟弟?噢噢噢噢噢这就是当初收养我时你们俩吵架的样子?天哪天哪告诉我是谁是那个想要我留下来的人,我要每天早晚亲他的鼻子然后再揍他一拳。”


“恶。你放心我们那时候是统一战线。”


他们继续这场无谓的争吵,直到布鲁斯出现。他刚从持续到黎明的夜巡中回来,摘下面具露出一张胡子拉碴眼袋严重的老男人面孔,那辛酸样子让其他人都有点不好意思跟他吵架了。


“我不想让你们过早地在这边讨论这个男孩的归宿。”他说,有点无措地曲起指节敲打桌面,“在我们决定该把他怎么办之前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所以现在把目光放回即时的事情上来。”


大家扫兴地去吃早餐,尽管他们都认为这次讨论的结束过于草率而牵强,而且失望没能趁机挑起一场小型斗殴或是什么。


提姆走到一半又折回洞穴,他像扔尸体一样再次把自己放倒在转椅上。滑轮受力滑动让他往后滑远了些,带着他的视线晃动迷糊了一下。他把零散而杂乱的思绪连同目光一同聚拢起来,最终凝固在那小小的屏幕上:朦胧的镜头中男孩面容安定,小毯子拉到下巴下边遮住了束缚衣,这让他看起来与一个熟睡的孩童别无二致。黑色鬈发下是紧闭的眼睛——提姆知道它们是蓝色的。


他们不懂这对他意味着什么。他叹口气。






“他醒了。过来。”


“情况怎么样?”


“糟糕透顶。”


电话挂断了。达米安烦躁地啧了一声,然后一把拎起旁边苦于代数作业的杰森往三楼男孩房间跑过去。这是男孩昏睡的47个小时,现在他醒了,而达米安恨透了在德雷克口中听到“糟糕透顶”这个词。


他们差点撞倒了从楼梯走下来的阿尔弗雷德,老人看到他们的样子问:“……是那孩子?”达米安潦草地点点头后继续拎着杰森往楼上跑,他听见身后老管家轻声说“主啊……”


三楼走廊尽头的卧房,提姆和布鲁斯站在门口。他们将房间的一面墙换成了警局里的那种单面玻璃,这种透明监视的作法让达米安总觉得不舒服,但他现在顾不上吐槽提姆全天无死角监控的癖好,因为透过玻璃他看见男孩正在束缚衣中抽搐着尖叫,像是翅膀已经被掐断的鳞翅目昆虫还在挣扎想要脱离茧。


“我去准备布比卡因。”布鲁斯盯了三秒钟,然后他转身打算离开。但达米安喊住了他:“等等,你不能每次都用麻醉剂混过去。”


“我进去帮他。”提摩西还真够大义凛然。


“不你给我待着,我进去。”


达米安进门前最后瞟到的东西是杰森一脸崇高敬意像是看二战回来断了两条腿的老战士一样看着他,这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看到他进来,男孩的喉咙里滚出一声咆哮 就像是幼狼一样。达米安屏住呼吸、双手摊开、重心放低以减少自己在对方眼里的威胁程度,但男孩仍红着眼睛朝他吼叫,达米安看见他张开嘴时露出的过分尖利的犬齿。


“达米安,你得快点!”门外的布鲁斯吼道,“他的力气是普通程度的三倍而痛觉感知度只有百分之五十,他会让自己脱臼的!”


“我知道……”达米安轻声嘀咕,但他所接受过的所有技能训练里不包括看护婴幼儿。诚实地说,当他面对一个尖叫小孩时,他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解决方案也是给一剂麻醉枪或者干脆一拳揍晕。他以最大的耐心慢慢接近小床,但男孩的恐惧显然随着两人间距离的缩短呈几何倍增长。绑在束缚衣里的小小身躯扭动着企图远离达米安,这姿态令他想起第一次触摸野猫……


操,猫。他有个想法。


达米安走上前,在男孩几乎划破耳膜的尖叫中挠了挠男孩的下巴。


“操。”隔着玻璃目睹一切都提摩西·德雷克唯一能做的就是咂动舌头咳出一句脏话,“他他妈的在做什么?”


事情更糟糕了,好吧。男孩像脱水的鱼一样弓起身子,唯一能活动的颈脖扭曲成一个惊人的弧度,达米安不得不压住他防止他把自己勒窒息。


企图凑近男孩面部的手指被凶狠地咬住,血很快涌了出来。达米安没有动,只是保持着和男孩的眼神对视,尽管伤口几乎要见骨。一分钟后,男孩松开牙齿,达米安把血在衬衣上擦干。


“Shh……”


他用力抱住男孩,五指张开伸入那些柔软的卷发中把男孩的头压到自己肩膀上。达米安能感觉到男孩尖锐的虎齿嵌入自己的衬衫,狼一般撕咬;也能感觉到布料下男孩稚嫩的心脏极速跳动着有如鸟类,但他的脸却汗湿而冰冷,像是尸体。


“好了,好了,乖……”他俯在男孩耳边说,两人面颊紧贴,“我来帮你了……理查德,你是理查德对不对?好了,理查德……你到家了……”


他听见男孩哑了的嗓子轻轻哭泣,他看见泪水涌出瞪大的蓝眼睛,然后在他肩膀上上洇开一团水渍。在那一刻达米安意识到了男孩——理查德身上发生的悲剧和欢乐岁月,这个像被虐待的小兽般呜咽的孩子的生命不再是从法庭罪恶的子宫中育出,脐带勾连着的是死亡与阴谋;他变得鲜活了——值得爱与救赎,应当由光辉、笑声和一些神迹诞生。


“你到家了…”


他重复了一遍,起身把理查德抱出门。






杰森·托德有一个弟弟。


虽然他们从来没有一起看过家庭电影、打过棒球、在餐桌上朝对方扔鹰嘴豆,但他的确有一个弟弟,他的名字叫迪克·格雷森。


他第一次见到迪克是某次夜巡,湿热而带着腥气的海风将某张传单吹到他脚边,蝙蝠侠正跟戈登警长没完没了地打哑谜,于是他用靴子尖把脏兮兮的纸片挪到自己面前,偏过头无聊地扫视起来。"著名空中飞人家族——充满惊奇的格雷森们!"亮黄色的大标题,接着是令人眼花缭乱的广告语和一副小小的照片,上面是一个小豆丁,正被他妈妈拉着从高台上荡向半空。


这张马戏团传单并没有在他心里停留多久,奇妙的是几天后布鲁斯竟然真的要去观看表演——以布鲁斯的身份,穿着高定西服,挽着某个哥谭名媛挂满钻石的手臂。


提姆也去了,女伴是某个他在大学里熟识的漂亮姐姐(但不得不说她那头芭比娃娃金发绝对是染的)。达米安自然不会去——让他放弃自己的训练去看马戏还不如把他溺毙在马桶里。杰森自己倒是挺想去的,他以前唯一一次看马戏还是流浪街头时溜进马戏帐篷偷零钱。可惜他不管跟谁一起都会是傻呆呆的电灯泡,何况他的代数作业又何其多!


他庆幸自己选择了待在庄园里补完代数作业,因为第二天哥谭晨报的头条就被"血腥马戏之夜——著名空中飞人夫妇当场死亡"霸占,而布鲁斯和提姆回来之后表情沉重(尤其是瘦子提姆,他看起来要遁入空门了)。这时他想起那张模糊照片上的男孩,他妈妈把他托起来,抛向星空。


神棍大多浪漫而甘于几个小钱,骑士勇敢却自命不凡,条子喜欢热狗和爱管闲事,儿童管教所的老太婆散发着陈年猫粮的馊味,柬埔寨舞女注定会缠入某段包含占有与背叛的情感纠葛。每种职业都有其特殊性,这是杰森坚信的,但他不知道一个空中飞人会是怎样。


或许他们热爱放声大笑,从不畏惧任何事。杰森钦佩这些品质。


但当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家伙时,他正躺在蝙蝠洞的操作台上,枕头、被单、手术服、滴滴响的仪器和他的面颊,统统都一色白。血透仪不间歇地运作着,把血抽出去,接着直接将血包里的血液输入。杰森盯着那些红色的液体流过导管,他想起冥河上的摆渡舟。


接着是躺在走廊深处卧房里的昏睡不止,最后达米安走进去、再手指鲜血淋漓地把他抱出来。


等到迪克身体康复后,他终于可以在庄园里走动,他们为此收起了老宅各个角落里的尖锐物。但迪克仍时常会陷入不可控的癫痫中,因此他的手脚腕部都戴着拘束环,一旦事情变得糟糕就会开启控制他的行动。迪克不能自己用餐,因为他很可能把叉子捅进喉管里引发窒息;迪克的指甲永远剪到最短最短,每天早晨阿福都会用磨齿板磨去他长出的犬齿尖端。杰森很想跟他一起玩点什么,但结果总是达米安或者提姆冲上来把男孩拎到一边,理由永远是太危险。


大多数时候迪克都是一个乖孩子,尽管他极少说话也从不要求什么,只要看到他羞怯地伸出手摸摸提图斯湿漉漉的鼻子时,你会感觉一切都没问题。但猫头鹰带来的厄运时常造访,迪克失去理智而具有攻击性,他许多次伤害了自己和他人。杰森的小臂上有一个长长的口子,那是某次制服发作迪克时留下的痕迹。杰森为此很难过,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清醒后的迪克愧疚的眼神。


他们说迪克的脑部受到了损伤,并患上了创后心理障碍症,所以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对于迪克遭遇的迫害,家庭成员在杰森面前统一地保持缄默,一副绝不打算让他插手法庭相关一切任务的样子。杰森知道(尽管不愿承认)那是保护的一种形式,但他仍期望为家族事务出一份力、为帮助迪克出一份力。


尽管有达米安的极力阻止、布鲁斯的摇摆不定和迪克总是不容乐观的情况,他们最终还是决定收养迪克,让他成为家庭的一份子。杰森本以为自己会感到嫉妒,毕竟他才十一岁,正处于渴求爱与关注的年龄;事实上他没有这种感觉,只有悲悯和一点困惑,或许是他已十一岁,正从阴郁的童年走向成长。


迪克真的够乖——或许比提图斯还乖,当杰森拼命赶代数作业时他便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的小垫子上,两腿盘起来,任凭提图斯把沾了花园泥土的脑袋搁在自己膝盖上。


可惜这种乖巧并不是让家长骄傲的那种乖巧,而是一种类似于大病初愈后没了力气胆子调皮捣蛋的可怜味儿。


杰森觉得如果迪克仍是那个马戏团男孩的话,他必定会更加活泼放纵。作为从加利福尼亚流浪到缅因州的小表演家,同时具有西部的放纵和东海岸线仲夏夜的甜蜜香气,正直、忠诚、金光熠熠。


那是杰森从未见过的迪克·格雷森,但当他看向那双蓝眼睛时,他知道那个格雷森从未远去。





“过来吧,坐到椅子上。”


提姆招呼道,一边拿出器械、戴上医用手套。塑胶绷在手腕发出清脆的响声,让他自己有种扮演医生的微小成就感。男孩闻言跑来爬上手术椅坐好。


“眼压眼底正常——”他用简易裂隙灯扫过迪克眼球;“牙齿牙龈正常——”他用小圆片反光镜照过男孩每一颗珍珠般的乳齿;“心律心音正常——”他用听诊器认真听过男孩的心跳。“最后抽一下血,很快就好了。”——提姆将针头拔出,撕一块脱脂棉球示意迪克自己按在针孔上。


这是三天一次的常规检测,在迪克彻底恢复之前必需的安全措施。


提姆一边将血样送进血析仪里分析,一边对身后的迪克说:“你这几天做得不错,我的数据上显示你的拘束环一次都没有被触发过,你已经能逐渐控制住自己了对不对?”


“是的。”男孩轻轻应道。


“……”提姆沉默片晌,转身走到迪克面前蹲下,将他的袖子往上推了推,露出几个尚未结痂的伤口。“那为什么这里受伤了?”他问。


“……”


“隐瞒不是好孩子做的事。”


迪克仍只是闭口不言。提姆叹口气,用镊子夹着医用酒精棉给创口消毒,药水刺激的疼痛让小孩咬住下唇——他是个好孩子,提姆知道,总是很坚强。伤口短而深,像是锐器划成,提姆猜测是花园里的碎瓷片。但提姆不打算问下去,如果迪克不愿意回答的话。


很久之后——当提姆已经打好绷带之后,迪克开口了:“是它们让我做的。”


“它们?”


“我脑袋里的声音。”


提姆想起自己几天前在花园深处瞥见的那只猫头鹰。食肉鸟类如灼热黄铜的瞳孔在枝叶葳蕤间燃烧,提姆并非有神论者,因此他知道那不只是所谓凶兆而已。


“它们让你伤害你自己了?”


“不……它们让我伤害你们。”迪克停顿了一下,小小地吸口气,接着说,“然后逃跑,回到……回到我应该在的地方。”


提姆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他庆幸这番话的第一个听众是自己,而不是达米安或者杰森,提姆自认为有比这两位更强的忍耐与自制力。他双手搭在迪克肩上,问:“你知道这里就是你应该在的地方对吧?”


没有回答。提姆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他提醒自己迪克只有七岁。


“没关系。”他轻轻拍拍男孩的肩,“你想出去走走么?庄园外面。”


外出的邀请让迪克的眼睛亮亮的,本应好动的年龄被迫待在室内是种折磨。但很快那蓝眼睛里的小小光芒又黯淡下去:“我会伤害别人。我很危险。”


“有我看着你呢。所以,快去穿件外套,小心别让阿尔弗雷德看到。”





他们走在庄园外的林荫径上。哥谭城市咳出的污染性气体不仅仅在城市上空盘旋成一团灰黑雾气,也同样将郊外别墅区的天空染成浅灰色。


潮湿阴沉的清晨让提姆感到心情有点沉重,但对于迪克来说外出的欢乐压倒了一切。他用充满惊奇的目光观察周遭所有平凡的事物,而在他羞涩且天真的眼睛注视下,琐事也会展现出另一番奇特的样子。即使是一只不知名鸟儿的啼叫或是一丛挂着朱红果实的灌木也能让他欢笑出声。


无论如何,他紧紧握着提姆的手。


男孩的指甲被老管家剪得短而圆,钝钝地磨在掌心。


尽管是这个世界伤害了他,却还在担心自己会伤害世界。这个过于文学性矫饰的想法在提姆脑海中冒出,带着点他带有私心的不平。


一辆白色的旧式货车开过,司机昏昏欲睡,载着一车冻奶酪变成远方灰色底色中一个小点;路边别墅前院中,一只幼年巴吉度猎犬在兴高采烈地咬着自己的水盆跑来跑去,随即被打着哈欠的女佣唤进屋内;一个戴橘红色围巾的女人抱一大束黄郁金香在路边慢慢走着,她或许要送给她生病的家人,或是恋人,尽管那是无望的爱。


这是哥谭少有的平凡模样,她吝啬于此,却在此刻缓缓展现。


自然与清晨的空气让迪克忘记了顾忌,他放开拉住提姆的手,跑入一旁的草丛中玩闹。


提姆在那个晃动树叶间的小小身影上看到了一个逐渐成型且清晰的影子,浮动的光圈是勇气和正义,以及年幼的提摩西心中成为英雄的梦想。


“看——”


男孩跑回提姆身边,张开手。一簇乳白色的凤尾兰。


提摩西·德雷克意识到那是他要守护的一切。


































凤尾兰:盛开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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