鳄梨好丑

一个宏伟的垃圾箱赫然诞生!

【Batfam】日常悲剧

Summary:倒霉迪克最近坐了轮椅。关于回忆、相处和哥哥弟弟兄友弟恭。




“二度烧伤,外加III型股骨骨折。”


汤普金斯医生将一张伤势评析报表递到布鲁斯手里。上面的数据有点惨不忍睹,但鉴于迪克优秀的身体素质以及全哥谭最精良的私人医疗团队的不懈努力,至少他们目前的困难就只剩下让迪克好好养伤了。


“颈端外旋很严重,一定要时刻防范骨骼坏死的可能性。”汤普金斯医生的手指着CT,“四肢和头颈部烧伤情况不容乐观,差一点就到真皮深处了。很可能发炎。韦恩先生,就如我方才所说,格雷森先生留院治疗是很重要的。他才刚从ICU里出来转移至普通病房,出于医者最基本的职业修养,我相当反对让格雷森先生今天就出院的请求。”


“谢谢。但我还是会坚持我的决定。韦恩家会给他雇请最专业的护理人员,一有异常我们会及时联系哥谭总院。”布鲁斯坚决地将纸张从汤普金斯手里抽出来,连同好不容易签署下来的出院许可单一同塞进文件夹里,“作为迪克的监护人,我相信这对他的养伤会更好。”


……


“做这个决定是为了您好,迪克少爷。”


驾驶座上的阿尔弗雷德朝后面绷带缠着像给蹩脚的弗兰肯斯坦一样的迪克说。倒霉的孩子被固定在轮椅里一动也不能动,而轮椅又被绑在加长宾利的皮质座椅上,看起来滑稽又可怜,令老管家叹口气。


“据我照顾您至少十年有余的经验,您大概率会在您的伤还没有完全痊愈的情况下就逃出医院,回到您在布鲁德海文的工作岗位上。不得不说迪克少爷,我很尊敬公职人员——尤其是警察。但显然完全康复才是您目前首要任务,而不是打击犯罪……”


“况且按照哥谭总院三天两头被爆破的安保水平,我不仅质疑其安全性,也确信它没有让你老实养伤的能力。”


副驾驶的布鲁斯补上一句,此时他倒挺显示出一个养父的责任和风范了。


“恕我直言,布鲁斯老爷,您也向来不会安心养伤。有时候比少爷们更过分。”阿尔弗雷德不留情面地指出。


被批评的男人闭了嘴,但迪克还是非常不赞同地大声反对起来。由于他三分之二张脸被绷带缠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和留个鼻子嘴巴呼吸的小缝,让他说出些能听懂的话来还是有些为难的。


“少言。迪克少爷。这不利于伤口恢复,它们会裂开的。”


阿尔弗雷德说。迪克只好用蓝眼睛悲愤且谴责地从后视镜里瞪着前面两个人,就像被勒令不得饲养孟加拉虎的达米安一样,仿佛遭遇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


“别担心。我会尽最大努力照顾您的,少爷。”


——同样希望能保护迪克少爷安全度过他的康复期而不是半途被从轮椅上扔下屋顶。老人有点悲观主义地想。





“您的房间依旧在二楼走廊左侧第一间,昨晚我将它简单清扫了一下,东西都没变。晚餐会在七点前送至您房间,鉴于您目前只能食用清淡流质食物,我准备了鹰嘴豆泥和芝鱼泥。会有人到时服侍您用餐的。”阿尔弗雷德把迪克连着轮椅推进大厅,并贴心地在他手臂厚厚绷带外露出的指尖上套了个小按钮,“一切有需要的时候按按它。”


他走了。留下布鲁斯和轮椅上的迪克面面相觑。通常这种时候迪克会通过热情的问候来掩盖安静,而此刻他仍在生闷气而且也的确没办法说话,因此两人陷入了某种成年儿子与父亲时常经历的沉默尴尬中。


“呃……好好养伤。”布鲁斯似乎做了个拍肩的动作,但他半途想起迪克目前缠得像个木乃伊,于是那只手就僵硬地举在空中。常年承包娱乐小报头条的花花公子落荒而逃,就像是那些西部公路电影里气跑妻子的失败老男人。


迪克有点扫兴地在绷带后面翻个白眼。他用尚能活动的手指操控着轮椅,开始在房子里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如同他年幼时进行过的无数次探索那样。


庄园很安静——也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这幢历史悠久的大宅或许从上个世纪开始就没有热闹过了,或许这里有过很多孩子,但显然他们都离开了。小时候的迪克总是畏惧那些幽深、不见尽头的游廊和花园深处古树枝干间的阴影,他害怕里面有什么古怪的生物。但事实证明就算韦恩庄园里有幽灵一类的东西,它们也会寂寞到想要聊聊天的。


绕过一个拐角,迪克仍然没有遇见任何有点生气的东西。只有彩绘网格窗外的余晖慢慢地、随着他流动一般地照亮古董、壁画、灰尘或者其他物什。


又是一个拐角,轮椅差点撞翻了一具比他太太太爷爷还老的骑士盔甲。迪克嘴唇蠕动无声地骂了句脏话。他真够倒霉的,身为前空中飞人演员,却是因为从房梁上掉下来要摔到要坐轮椅几个月。尽管大火让年久失修的破公寓房梁脆得和巧克力威化棒一样,但“摔”这个动作总是让迪克感觉受到侮辱……真倒霉……但又有什么办法呢,那是间着火的屋子,里面有个哭泣的小女孩,而他是“虽然只是路过但肯定会见义勇为”的格雷森警官。


这种遭遇真有点奇怪。他作为布鲁德海文的义警、前哥谭罗宾,他被拷打过、注射过毒素、囚禁在外星监狱里、差点被一只长着猫咪头的癞蛤蟆怪兽喷火烧死,最终却因为摔了一跤坐了轮椅——而且或许要好多个月才能康复。


他有点羡慕超人了,火焰对他的金刚不坏之躯想必只是挠痒痒。沃利也是,极速者高乎常人的新陈代谢速度能让他以极短的时间痊愈。还有星火、渡鸦、钢骨(高温是否会使他CPU过热而死机?)……甚至是BB都能在被烈火包围的时候变成一只庞贝蠕虫。


意识到自己到底也只是普通人的事实还真有点扫兴。


第三个拐角……


轮椅停在了原地。迪克颇有些迷茫地盯着眼前走廊尽头的巨幅油画,那儿没有他记忆中的第三个拐角。左手处只有一台老式转轮电话放在桃心木的小圆桌上,一层薄灰令人意识到它或许已经有几十年没有被拨通过了。


他离家太远了。


警局里快节奏的繁忙事务、他在布鲁德海文租住的那间狭小公寓、长久的奔波。这似乎都让他开始遗忘这座古老却温存的庄园、遗忘里面的所有回廊和旋转扶梯,以及其中的故事和秘密。


黄昏总是令人伤感,尤其是当一滴震颤的夕阳在地平线处落下时。医生禁止他流眼泪,因为咸水会使创口发炎。迪克并没有想哭,他只是看着最后一点金色的光辉从他脚尖慢慢离开,心里有点空,像是得知了一个许久不联系的友人的死讯。


或许他不必在这边抽抽搭搭,在他能够站起来之前,他有足够的时间重新去探索庄园、以及里面的人们。是的,一切就和小时候那样。




“嗨达——”


“不必问候,格雷森。”穿着白色训练服的年轻男孩将木剑收回肘内,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高傲,“鉴于你目前也没有能力问——”


达米安转过身,看着训练室门口轮椅上那个坐在轮椅里、浑身裹着绷带以至于完全看不出原本样子的兄长,有点讶异。“——噢。”他发出一句介于同情和嘲讽之间的怪声。


“我受过更严重的伤。”


许久的审视打量之后达米安憋出一句。他或许是在嘲笑迪克的狼狈模样,又或许是一句方式怪异的安慰。


“我曾从岩壁上掉下来而断过七根肋骨。”


迪克没有应答他——阿尔弗雷德说得对,说话的确会拉扯到他面部的烧伤——而显然达米安把这当作了“多愁善感的格雷森此刻心灵脆弱不堪一击”,臭脾气男孩有点不习惯地将接下来的一长串刻薄话咽进肚子里,他皱起眉头,用木剑尖轻轻碰碰哥哥胳膊上的绷带。


“好好养伤,格雷森。再不称职的义警也不能请假太久。”


他转过身,撂下一句不像样的关心后自顾自地走回木桩旁边,继续他的训练任务。


有其父必有其子。迪克感觉有点好笑。他驾驶着轮椅绕着训练室逛了一圈,而达米安似乎打定了注意不再理会他。于是迪克离开了房间,继续他的探索。





迪克在六点五十五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那里似乎一点都没变过——他仍是罗宾的最后几个月里喜欢上的乐队海报贴在墙上,只有一个小角翘了起来;被子依旧是灰蓝色的,惯常的两个枕头——一个放脑袋一个抱怀里。所有东西都没变,迪克相信如果他能够把手伸进床板的话,他还能摸到自己藏在那儿的、来自女孩们的情书和照片。


独立后多年来他并非没有回过家——他甚至可以说是每个月都会回来一趟。但通常他会在半夜赶回布鲁德海文,或者大多数时候来不及脱下制服就睡死在蝙蝠洞的椅子上。


一种将所有旧物翻腾出来的冲动涌上心头,可迪克现在只能靠两个金属轮子在方寸之地里来回挪动——让他自己爬上床都有大问题呢。


七点整。大厅里的老爷钟发出报时,低沉的钟声闷闷地传来点,像是埋在围巾里的一声抽泣。


房门被打开了,迪克转动轮椅面向进来的阿尔弗雷德和……哇,和达米安。


老管家手里端着的托盘上是一小盘奶白色的糊糊——这看起来像是婴儿食品的东西量也太少了点,迪克有点沉重地看到旁边色彩鲜艳的胡萝卜汁。或许是猜出了他的心思,阿尔弗雷德说:“晚上好,迪克少爷。您的肠胃才刚刚恢复消化功能,医生建议少食多餐——而胡萝卜对于健康是非常有帮助的。”


后边靠在门框上的达米安咧开一个欠揍的笑容。虽然被阿尔弗雷德邀请来这里令他有些迷茫,但身为半素食主义者,他对于目睹哥哥被逼迫吃蔬菜这件事相当幸灾乐祸。迪克透过绷带瞪他——作为长兄,他一直乐此不疲地强迫弟弟们食用绿色植物,以此来报复当年自己被阿福严格规划的凄惨晚餐——但谁能想到有一天他又落入了管家侠的魔掌?


“搭把手,达米安少爷。”阿尔弗雷德招呼达米安,他们小心地把迪克抬到了床上,背后垫了两个枕头让他好舒舒服服地坐下来。


“您很久没回来了。我得说,这次意外不失为让您好好休息一回的机会,您也可以我们生活一段时间。”阿尔弗雷德,搬了把椅子放在床边,又娴熟利索地将碗碟汤勺摆好在床头柜上,“我觉得让达米安少爷帮助您享用晚餐会是个好主意的。”


迪克瞪大了眼睛。达米安亦是如此,男孩松开环抱着的手臂,“啥——”他大声说。


“您会做得很棒的,达米安少爷。”


阿尔弗雷德露出一个含蓄的、不容拒绝的微笑。


“可是——”


“您今晚的所有课业都已经完成了,而做完这件事不会影响您的夜巡的。”


——管家侠的地位永远处于金字塔的顶端。阿尔弗雷德略欠身鞠了个躬,胳膊底下夹着托盘不见了。


男孩和迪克大眼瞪小眼,达米安头一回觉得当自己的大哥不再唠唠叨叨后显得更难搞了。他保持着震惊的动作长达三十秒,然后他的身体松弛下来,有点泄气地认命坐到迪克床边的椅子上,拿起了那碟糊糊,另一只手像是抓起匕首一样抓住一支小巧的银勺。


简直像是准备英勇赴死的圣女贞德。


迪克庆幸自己脸上的绷带厚到足够遮住自己的表情,否则要是让达米安看到他不受控制的嘴角绝对会制造血案。


“你能说话吗?格雷森。”


达米安问。


“能。”迪克回答他,声音透过小缝含糊得像一团浆糊。


“那就永远别发出任何声音。”


迪克:“……?”


事实证明,尽管达米安足够繁重的幼年礼仪课程里不包括"服侍烧伤病人吃黏糊糊泥巴",他做得仍算是不错,至少目前来看那把小勺子没有成为凶器。


婴儿食品的确方便食用,迪克几乎不需要咀嚼就能直接咽下去。达米安的动作有条理中带着点僵硬,而他的速度仿佛如果迪克没有在十分钟内解决晚餐的话他就会被处以极刑。


“慢点儿,达米?”


迪克含着口鱼泥请求,达米安的动作猛然顿住,勺子差点磕上牙齿。


“不行。”他斩钉截铁地说,“如果被德雷克那长舌男看见了我就死定了。你就死定了。”


遭到拒绝的大哥只好张开嘴,像是出产鹅肝的肥鹅一样被食物填充——他现在打电话给AnimalAID会有志愿者来救助他吗?


房间里很安静,迪克满嘴都是糊糊没办法讲话,而达米安把全部心思花在一旦迪克咽下一口就无缝衔接上另一口。迪克斜过眼看自己最年幼的弟弟——他眉头微颦,认真的态度像是在拆解两百吨的炸药。


迪克自认为擅长和孩子们相处,因为他在警局里总能让那些哇哇大哭什么话都说不清楚的小朋友安静下来。他挺喜欢有弟弟的——可以随随便便揽过来,夹在胳膊底下用力揉揉头发、无视上床时间通宵打游戏、开点没营养笑话或是什么。但达米安不同,他总归到底就是不一样。


“搞定。”


达米安像是举起敌人首级一样将刮干净的碟子高高举起,带着胜利的微笑将他放在一边。迪克也有点想笑,不是因为终于吃完了这些阿福高超厨艺能做出的最恶心的东西,而是达米安的笑容有点冒着傻气,不知为何这让他感到宽慰。


“现在让我们解决这杯胡萝卜汁。把他当作德雷克的血一口气喝下去,格雷森,最终的凯旋就在眼前。”


大概是欣喜马上就能完成任务,男孩斗志昂扬地端起玻璃杯,捏着吸管把它塞进绷带间的小缝里。


“达米。”


“别说话,格雷森。血,德雷克的血。”


“不是,你把吸管塞进我鼻孔里了。”





秘密通常藏在不起眼的小角落里。


迪克坐着轮椅在庄园各个无人的走廊和房间里游荡。几周下来他已经能熟练地操控轮椅,布鲁斯在楼梯的左侧全都装上了临时金属板,这样他就不用挤在运送餐车的狭小升降机里上下楼了。


他开始承认回到庄园来这是个好主意。毕竟他一个人倒在医院里会无聊死的,更何况拆了绷带后他脸上的烧伤伤疤起码在几个月内都会吓跑漂亮的护士小姐。


探索颇有收获。他找到了很多没有想到的东西,例如一本收纳了三代罗宾各种糗照的家庭相薄、他私藏过的几本八十年代《花花公子》以及一颗装在小玻璃瓶里的、被搁置在某间堆满古董房间的、属于达米安的乳牙。


“我猜它是你的。”


他像是要揭晓宇宙秘密一样要求达米安同他来到这间庄园深处的闲置房间里,然后用下巴示意达米安查看那个放在柜子角落的小瓶子。


达米安上前拿起了那个不起眼到谁都会忽略的小物什,借着天花板上垂下来的复古铁质吊灯散发的昏黄光芒打量起来——瓶子只有一个指节长,里面躺着颗白色的乳齿,随着他的动作碰撞在瓶壁上发出轻响。上面贴着个标签,上面用阿尔弗雷德特有的园体字标志着"d.W 10"。


这真有点耻辱。达米安在心里这样想。按照母亲的规划,他早该在九岁前换完所有的乳牙,这迟迟不落的一颗是个小差错,总是在叫嚣着他不够完美的事实。在它掉下来后,达米安第一时间将它遗弃,而看来老管家替他保存了起来,如今又被迪克发现。玻璃瓶的旁边就是十八世纪的圣博朗花瓶和贴着金箔的精装藏书,而迪克却独独看见了这颗牙齿。


达米安转过头,打算把这点小怨念化作一句讥讽或是其他什么。但他看见的是兄长的蓝眼睛闪闪发亮,配上那些糟糕的伤口还真他妈惊悚。


“好吧……谢谢。”他最终说,把小瓶子塞进自己衬衣口袋里,走了出去。


迪克独自待在房间里了一会儿,然后他也慢慢挪了出去。他继续自己的旅程,而房间的灯没关——算了,它已经许久没被照亮过了,那就让灯再开一会儿吧。


他从西侧的旋梯穿进了花园。那里一株高大的苹果木和大片鸢尾正值花季,傍晚温暖的空气里同余晖一齐浮动着苹果花清新甜柔的香气。阿尔弗雷德在园艺方面令人钦佩——他总能侍弄好各季的花木,而打点庭院似乎是英国人的超能力。


或许用一个小时将花园绕上十圈也不是个坏主意。迪克这样想,一边小心不让轮子压到那些娇嫩的花朵。


“嗨喽。”


孩童柔软的声音突然传来,迪克把目光转向方才路过的小铁门——一只圆润的短短手臂从铁栏杆间伸出来挥了挥手。


他将轮椅倒了回去,发现门外站着一个小女孩。


“嗨。”


迪克和她打招呼。女孩约莫四五岁,穿着条鹅黄的裙子,像是只小鸭子。她有点害怕又有点好奇地观察迪克脸上的伤疤和身上的绷带。迪克有点后悔没带墨镜或者口罩一类的东西遮住脸了,至少不是所有孩子都像达米安一样对于血肉肌腱习以为常。


“你不觉得很丑吗?”迪克笑着问,偏偏头示意自己脸上可怖的烧伤,“我自己照镜子的时候都会害怕呢。”


“的确很丑。”女孩诚实地回答,干脆盘着腿坐下来放开胆子盯着,“但我看着你转圈好久了,所以没有那么怕了。”


“是吗。”迪克回答。女孩点点头,开始用手指抠脚边的泥土。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没有讲话,但迪克心里出于某些原因泛起一缕天真依恋之感。


“我住在旁边,你住在这吗?”


女孩问。她把指甲上的泥巴抹在裙子上。


“我以前住在这儿。”迪克回答,“你叫什么名字?”


“玛——丽。”


“这是个很美的名字,跟你一样可爱。”


“谢谢!”玛丽咯咯笑起来,露出一口小而洁白的乳牙,她爬起来,把脸贴到栏杆上,去看里面的花花草草,“你也有一个很漂亮的花园。”


“谢谢。不过这些花不是我种的。”


“我知道,是个老爷爷。”女孩飞快地回答,为自己知道答案而感到骄傲,“他经常来种花。他是个好人,他有一次给过我饼干。但我只见过他一个人,这里只有你们两个人住吗?”


迪克思考了一下提姆和达米安像两个普通小孩一样在花园玩棒球的场景,“不只我们。还有其他人,但他们不喜欢出来玩。”他只能这样回答。


“为什么——!”小玛丽惊叫一声,似乎这是什么违反宇宙常理的事情,“你们的花园那么漂亮,却没有人在里面玩。我倒是很想进来和你一起在花园玩呢。”


“我也想和你玩,可惜我的手受伤了,不能帮你开门。”


“没关系,我们这样也可以玩,你不需要难过。”女孩把迪克的情绪理解成了沮丧和难过,她奋力将自己短短的小手伸进栏杆里,以表示自己非常愿意同他一起玩耍。迪克上前了一些,于是玛丽用手掌安慰似地轻轻拍了拍迪克缠着绷带的手臂。


“你的伤严重吗?你永远都得坐在轮椅上了吗?”


“不。我很快就能康复了,到时候我可以给你开门。”


“你真幸运!我认识一个姐姐,她永远都不能走路了。”


“是吗。”迪克抿嘴笑了笑,“我真幸运。”


“你有哥哥吗,我有一个哥哥。”


“我没有哥哥。但我有三个弟弟。”


“我没有弟弟。”女孩思考了一下,“如果有个哥哥能让你高兴的话,我可以把我哥哥借给你。他叫杰瑞里。他有点臭,但妈妈说他是个好哥哥。”


“谢谢你。但我想我现在已经挺高兴的了。”迪克这么说。


“好吧。那我该回去了,再见。”


“再见。”





“杰森去哪了?”


餐桌上迪克问,他嘴里还塞着切碎的鸡肉。通常一边吃东西一边讲话是会被批评的,但目前他是个超级病号,所以得到了在庄园里横行霸道为所欲为的特权。


“不知道。南部、俄罗斯、苏门答腊岛,或者外太空。”


一旁端着碗一脸生无可恋的达米安回答。他已经接受了每天晚上给烦人鬼迪克喂饭的命运。一开始达米安还会介意被提姆大肆嘲讽一番,但当后来阿尔弗雷德宣布提姆要负责迪克的早饭后他就没那么抵触了。毕竟他是愿意上刀山下火海以生命为代价让提姆倒霉的人。


“我的情报显示他前天晚上刚好回了哥谭,近两天都在东区的旧书市场瞎逛。”


长桌另一边的提姆举手发言。


“嘁。典型的托德。”达米安嗤笑一声,又往迪克嘴里塞了勺混了莴笋的鸡肉。


“我们应该邀请他回来至少吃顿晚饭。”


“我会给他发简讯的。”提姆说,指尖在屏幕上跳跃了几下,很快他的手机就叮了一声。“他说他不来。”提姆视线往下扫了扫那条信息下面的话和一串呕吐emoji,思索了一下后放弃了念出来的打算。


“好吧。”


迪克这么说。





长骨头很疼。尤其是股骨。


迪克在半夜睁开眼睛,他把自己放到轮椅上,抓过一件大衣盖到身上,走出了房间。现在是临晨三点五十分,达米安和阿尔弗雷德睡了,而布鲁斯大概仍在夜巡。他可以趁月色朦胧去花园里逛一逛,或者随便去哪扇窗子前呆坐。但骨骼生长的酸痛让他不愿一个人,他倒是挺想说说话的,而如果幸运的话会有个合适人选……


“提米。”


轮椅停在蝙蝠洞口,他朝里面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惊起几只蝙蝠翅膀扇动簇簇作响。


当他准备离开时,里面传来了回应:“我在这儿。”


于是迪克驾驶轮椅慢慢过去,看见电脑前一个挂着黑眼圈的提摩西。


“你怎么没睡,迪克。”


“你怎么没睡,提姆。”


迪克用同样的问题回答他。提姆语塞了一秒,然后轻轻笑了一声。他抬起手伸个懒腰,转过办公椅将屏幕上显示的文档按了个保存后点了关机。


“我猜你是来让我睡觉的?”提姆问。


“说实话,我是来让你跟我一起不睡觉的。”


“哇噢,那可真少见。”提姆说,露出一个笑容,“是你的伤口吗?你不太舒服?”


“大概是这样……长骨头总是麻烦。我有的时候怀念脱臼的感觉了,至少只要疼一会儿把它扭回去就可以了,而不是这样没完没了地疼。是的,多方便,撞一下就好了。”迪克做了个把手肘撞上墙壁的动作。


提姆为这个过于粗暴的治疗方法摇摇头。他站起来,随手收拾收拾桌上杂乱的档案纸张。他四周扫视了一圈,似乎在思考是否已经没有工作要完成了。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迪克的轮椅上。“你想我推你出去走走吗?”他提议。


“当然,非常乐意。”


提姆抓过自己的外衣套上。然后他走到迪克身边,接过迪克盖在膝上的大衣,替他穿上。


“先左手再右手。”他动作轻柔,不让衣料擦伤哥哥身上新愈合的皮肤。“很好。”提姆扣上最后一颗纽扣。


“我们去哪?”迪克问。


“你想去哪都可以。”


“码头。”


提姆点点头,推着迪克的轮椅走到蝙蝠洞后面的停车处。


“我们要开蝙蝠车吗?我会高兴死的,但先说好,我的骨头有百分之百的概率碎成面包屑。”


“你想太多了,老哥。”提姆笑着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蝙蝠车后面的布加迪前照灯亮了亮。迪克吹了声口哨,“酷。这比警车开出去还招摇——总裁先生。”


“而我和你就像在拍盗版《触不可及》一样。”


提姆把迪克扶到副驾驶上坐好,然后又带上了他的轮椅——豪车后车盖上绑个轮椅看起来还真有点魔幻。


凌晨的哥谭从不静谧,夜晚才是她——这个下流又美艳的妖妇——最危险迷人的时刻。但或许是蝙蝠侠今夜的夜巡进展顺利,此刻街道上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声响,令迪克想起那首圣诞夜短诗:"老鼠也保持缄默"。


他们沉默着。提姆把车开得很稳当。


黑夜中街边路灯和24h店铺的招牌还闪着光,黄的橙的红的熔成一片,似乎用指尖碰碰就会烫得落泪。


迪克把额头轻轻磕在车窗上。他看见一个男人打着哈欠从便利店里走出来,手里拎着刚加热的速食便当和一听啤酒;他看见一个流浪汉招呼着他忠诚的老狗一同越过无人的马路,伴随着嘶哑的歌声消失在小巷里;他看见广告牌上明亮的"偏头痛"字眼和光线懒洋洋的红绿灯;他看见长夜与黎明之际整个城市是怎样慢慢苏醒,最普通的人们是怎样再次步入人间。


他看见哥谭如林广厦间的尽头,有一只灰白色的海鸥,永恒地把翅膀滑进这样一个时刻。


他们只花了十五分钟就到了港口。没有遇到任何不寻常的东西,而似乎事情本该如此。


轮椅的轮子扎在路上发出轻微的嘎吱嘎吱的响声,提姆推着他沿水边的道路慢慢走着。他们只是偶尔说上一两句话,而似乎事情本该如此。提姆控制的力道合适,让迪克几乎感觉不到震动。有时候年轻的弟弟会将手轻轻放在迪克肩上,像是在安抚或是什么。


或者是"我在你身边"的另一种表达方式。提姆知道迪克总是需要感知这个。


在码头能闻到海的咸腥味,在初夏的日子里风也变得暖而软了。在迪克·格雷森的心中某处必定有一片海,不属于任何一个大洋不属于任何一个组织甚至不属于任何一个星球。由知更鸟蛋碎片沥成的蓝色,无法在最精密周全的地图里找到,最自由的海域。


但这儿的空气仍混杂着其他味道——船舶重油的硫磺味、金属的酸涩和一点点硝烟。它们和搭在迪克肩上的那只手一起,让他留下来,责任感中包含着一丝眷恋。


在大陆的边缘,迪克注视着浅蓝色的地平线——那里不再是混沌的灰黑,而是隐隐泛出一痕白色。


“天马上就要亮了。”


他说,轻轻握住提姆的手。


“是的。马上就要亮了。”






依旧是黄昏。


迪克在一个抽屉里发现了一叠来自小学时代杰森的作文和试卷。


如他所料,里面并没有什么关于家庭的东西,更多的是阅读报告和文学课老师布置的、傻呆呆的命题作文。


尽管如此,迪克还是怀着极大的兴趣研究那些皱巴巴的纸页。这张字迹格外潦草、出现了一大堆拼写错误,大概那天急着完成课业好去夜巡……这张几何拿了满分,但从折痕来看被叠成了纸飞机……这张是品析卡西莫多与爱斯梅拉达的人物关系,看年幼的小男孩用故作成熟沧桑的语气喟叹悲剧恋情实在是太搞笑了……这张沾满了茶色的污渍,或许一边写还在一边舔手指上的巧克力……这张物理拿了F,理由不明,而家长签字一栏竟然写的是格雷森警官的大名,这可不利于青少年健康成长……


在《我的梦想》那张纸里,迪克收获了一个小惊喜:


——“我的梦想是成为一个能给他人带来欢乐的人,就像我的哥哥迪克那样,尽全力搔首弄姿以取悦他遇见的所有女性。”


有点刻薄,但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句赞扬。


读完后他快快将纸张放回了抽屉里,大概是怕晚霞烧着了这些易碎而令人感伤的小回忆。


迪克决定将晚餐前剩下的一小时花费在闲逛花园上。穿过一片白的浅紫的花朵,他走向深处,或许会永远走下去。





他再一次来到当初的巨大壁画前。没有第三个拐角……这一点他已非常清楚。


迪克坐着轮椅滑到那台闲置已久的电话旁。他拿起蒙着一层薄灰的听筒,慢慢举到耳边。电话线里已多年没有电流与声音流过,现在也是这样,它打不通任何一个电话。


但这对于迪克来说无所谓。他用手捧着听筒。


“喂——”


他可以打通任何电话。




























#后记:


迪克某天收到了一份意料之外的慰问礼物——来自久不露面的红头罩先生——一本1910版的《曼斯菲尔德庄园》,以及一张小便条。


"给受伤的倒霉老哥,"上面写着,"让他在休假的同时不要把脑子休成一个呆瓜。替我向阿福问好,并踢恶魔崽子一脚。如果你踢不了,让瘦子提姆去踢。"


落款是"并非满怀爱意的  J"。








写提翅码头散步那段时的BGM,请大家听听

M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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